2010/09/26

夜鷺

拍攝野鳥生態最先接觸的鳥類就是夜鷺了。牠們是被認為最普遍,最常見的大型鳥類。印象中,只要走到有水的地方,很容易就可以觀賞和攝影。然而這個「有水的地方就有夜鷺」的印象慢慢轉為:「有髒水的地方才有夜鷺」,這個原因,當然是和環境污染,以及台灣人的生活、飲食習慣有關,野鳥之於環境,終究是被動的。環境污染對於夜鷺是好是壞,是值得我們深思的課題。
在關渡宮附近漁港的碼頭上,一隻隻灰藍色的大鳥,縮著頭,叉開一雙細細的腳,大剌剌的站在竹桿或船頭上。靠近拍照、取景、對焦時,這些野鳥多半不理不睬,偶而換個姿勢,露出不耐煩的表情。野鳥就在唾手可及的咫尺,有些後悔拍攝野鳥為何還需要購買昂貴的長鏡頭呢?
原來,這些生長在關渡地區的夜鷺,已經習慣了人來人往的遊客,牠們眼中的「人」是食物的供應者,人愈多的地方,垃圾愈多,食物也愈多。台灣人好吃成性,又有有很差勁的飲食文化。一伙人來到關渡宮飲食街,叫煮了一桌滿是香辣呼盧喝雉,吃的、喝的,飽足了拍拍屁股走人,留下一堆殘羹、菜渣、骨頭,以及吃不完的皮肉剩飯­­­,店家統統傾倒在河中,眼不見為淨。夜鷺也習慣在溲水湯裡尋找食物,生人靠近,逼之不懼。
夜鷺有一雙紅色的眼睛,想必是在夜間弱光時使用。夜晚上空,常常聽到「嘎--」聲畫破天際,是夜鷺在夜間出巡的叫聲。夜鷺顧名思義是夜間活動的「鷺」鳥,台語稱「暗光鳥」,也應該是其來有自的。可是,夜晚捕食不易,而大白天只要站定了一個好位置,好像曲水流觴一樣,各種美味隨著流水送到腳邊。是不是因此改變了夜鷺的作息時間,從夜行性改為日行性野鳥?值得玩味。
我在新店的燕子湖畔看見一隻殷勤狩獵的夜鷺,牠縮著脖子瞄定水面的游魚,一擊不中之後打蛇隨棍上,又繼續向水中追擊。不料向前一步就是深水區,就算有一雙長腳也踏不到底。這一隻鷺鳥讓我頓時大開眼界,牠放棄了長腳的優勢,乾脆在水面上,像鴨子一樣游起來了。

紅嘴黑鵯

全身漆黑,只有嘴和腳是鮮紅色。有這樣極端色彩的鳥類,很容易成為神話裡的主角。果然,傳說神話中,紅嘴黑鵯曾經替布農族的祖先跨海去取火,燙傷了嘴巴和腳,也因此成為布農族的英雄。
在關渡平原的路旁有一濃密的灌木叢,裡面發出了小貓叫的聲音。一群都市來的女生,以為有貓被困在裡面,於是呼朋引伴,一起發揮她們過多的愛心,撥開草叢展開救貓行動。不見貓的蹤影,卻從雜草裡飛出一隻紅嘴黑鵯來。女生們不相信一隻鳥會模仿貓的叫聲,繼續在灌木叢裡尋找,終無所獲。
上初中時的我常常蹺課,到學校後山玩耍。有一次,看到山上一棵相思樹的樹稍上,高高懸掛一個鳥巢。掏鳥窩是頑童的專長,於是我不顧一切奮力上爬樹。這時候,飛來兩隻紅嘴巴的黑色鳥,著急得飛上跳下,在一旁護衛牠們的鳥巢,這才知道鳥窩原來是屬於紅嘴黑鵯的,鄉下孩子稱這種鳥為「紅嘴鵯仔」。好不容易搆上了鳥巢邊,看見裡面四隻紅嘴裸毛的小雛鳥,牠們眼睛尚未睜開,只因為感覺鳥巢些微震動,以為是親鳥回來了,爭相伸長脖子張開大嘴,等待食物送進嘴裡來,不知道門外一隻大野狼正要伸出魔爪,準備摧毀這個野鳥家庭。
「鴟梟鴟梟,既取我子,無毀我室」國文課堂上剛好學到了這一哀怨的詞句。看著心力交瘁的親鳥,再看看天真無邪的雛鳥卻也下不了手,循著樹枝空手下到地面,無功而返。事隔幾天,再回到樹下觀望,滿心以為我的慈悲,讓小雛鳥可以快樂的睜眼看看這個善良的世界。不料巢中靜悄悄的,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。我不相信,於是再一次上樹探望,果然早已鳥去巢空了。
紅嘴黑鵯營巢時受到干擾,認為此地不宜久留,決定放棄一切,另築新巢。牠們啄破鳥卵,殺死雛鳥,拆毀鳥巢,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,讓我第一次體會到野鳥育雛的心情,呵護備至以外,竟然也有如此激烈的一面。
野鳥生態繪畫中,我已經習於黑色反光的羽毛表現方法,畫紅嘴黑鵯手到擒來並不困難,反倒是那一嘴色紅,不知如何著色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