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/08/03

褐鷽

我個人對雀科鳥類有特別的好感,原因在於這些鳥類的外型和個性,讓人覺得有一種溫柔、溫順和溫馨的感覺。就好像形容一個人談吐優雅、個性溫和一樣。
在台灣雀科家族都是特有亞種鳥類,多半出現在中海拔地區,灰鷽、朱雀算是比較常見,而褐鷽被列為稀有種類,我僅在梨山見過一次,成群在樹冠頂上啃食乾果。每一隻鳥站定一個位置以後,安安靜靜享受美食,除了細細畢剝聲和些微果核殼掉落以外,沒有發出任何聲音,也沒有作出大動作,不會吵雜喧鬧,也不會爭奪打鬥。
雀科都有一張強有力的嘴喙,看起來像是「嘴闊吃四方」的鳥類,其實大嘴小食,雀鳥的食物,多半是植物的子實,尤其喜歡稻、麥、稗等禾本科植物。但是台灣的水稻只栽植在低地平原,山區也沒有麥田,只有一些野生的雀麥和小形禾本科植物。常常看見朱雀在中海拔的開闊地上尋找細小的禾果,一張駑鈍的大嘴巴,不厭其煩的將禾實來回咀嚼,去皮、去殼,然後食用小得幾乎看不見的胚芽和子房。灰鷽除了地面上的小禾草之外,還喜歡虎杖的果實。秋季果實成熟,常見牠們抱著一株結實纍纍的虎杖,渾然忘我地享受食物。
褐鷽長得和灰鷽有點相似,行為模式也差不多,只是不常見也不清楚喜歡吃什麼。只知道牠們總是高來高去,偶爾會飛到果菜田裡,啄食十字花科植物的種籽。聽說也喜歡吃青楓的翅果,只是不曾親見。
這一次前往高山原住民部落,聽說部落的小米已經成熟,即將採收之際卻受到嚴重的鳥害。部落農民無計可施,只有張開捕鳥網捕捉害鳥。原本以為那害鳥無非是麻雀,一問之下竟然就是褐鷽,那踏遍鐵鞋無覓處的稀有鳥類。
問清楚褐鷽出沒的位置以後整裝出發。山腳下緩坡約二分地小米田結實纍纍,附近果然有捕鳥網設置,鳥網空盪盪並沒有收獲,看來只是聊備一格而已。我們經過小米田的時候,一群褐鷽從容的從田裡冒出來,飛到附近樹林的高枝上,發出輕柔的叫聲,好像嗔怪我們打擾牠們用餐一樣。走到小米田東邊,牠們飛到西邊;我們躲在上方拍照,褐鷽就在下方進食。褐鷽侵襲小米田的方式,先飛停在彎曲的小米穗上觀察,認為安全了以後,低頭嚼食腳邊的米粒。同樣用大嘴巴含著一粒小米細細琢磨,優雅的去皮、去殼、吞食之後再進一粒。上方米粒吃完了再引體向下,像倒立一樣摘取下方的小米。一群大約三十幾隻,將小米田當作自家食堂從早吃到晚,難怪農人恨之入骨又沒有方法防止,只能張開捕鳥網虛應一下故事。
回家翻閱野鳥圖鑑,有關褐鷽的記載說明不多,圖像也不正確。也可以證明我們對野地的事物仍然陌生又無知。

2011/06/18

紅冠水雞

台灣的秧雞科水鳥,除了紅冠水雞之外還有白腹秧雞、緋秧雞….等。白腹秧雞是小時候在田間釣青蛙時常見的鳥,我們叫牠「苦雞母」,常常發出「苦啊苦啊」的聲音。緋秧雞和紅冠水雞,則是長大後,對野鳥有興趣時才認識的。
想要拍攝或觀察紅冠水雞,就得找對了有水的池塘或沼澤,水域週圍還要有適當隱密的水草,還要想辦法將自己遮蓋、隱藏起來。紅冠水雞喜歡在早晨或黃昏的時候出來,在水面上游水或在水草區覓食。賞鳥者不要以為自己隱藏得多麼天衣無縫,野鳥早就將我們的行蹤觀察得一清二楚。躲在草叢裡不停的發出警戒的聲音,不知道是在警告同伴;還是在埋怨人類入侵牠們的領域。時間久了,牠們還是會忍不住離開隱密的草叢區,游到空曠水面。只不過一面游水一面對著埋伏者,不情願的發出警告聲,好像潑婦罵街一樣。
紅冠水雞全身大致是黑色,嘴紅黃色,上額延伸到頭頂也是紅色。身體兩側覆羽有一些白斑。除了這些顏色的特徵之外,最明顯的要算是白色的尾下覆了。不論走在路上或是游在水面,常常尾巴總是上下擺動不停,在野外間歇的對比色具有閃爍效果。我看過求偶時的紅冠水雞,尾巴擺動的頻率和平時明顯不同,可能是一種訊號或是肢體語言。
這一陣子流行興建「生態池」,池裡都少不了有紅冠水雞進駐。優美的身形不再隱身蘆葦背後,大大方方出現在水塘裡,有的還養成了向人類索食的習慣。紅冠水雞對攝鳥獵人來說,早已是乏人問津的「普鳥」了。
攝影紅冠水雞易如反掌,但是對於畫鳥的人來說,總是缺少那麼一點點。秧雞鳥類總是浮在面上,或是兩腳踩在水草上,「兩足如鳧翳;終日在煙渚」,想要看到牠們雙腳的全貌,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今天經過植物園的荷花區,看見一隻紅冠水雞帶著兩隻小雞,在田田荷葉間漫游。小雞羽翼未豐,頂著一個紅色的禿頭,看起來就活像個醜小鴨一樣。忽然小雞想要上岸休息,竟然跳上了池畔的台階上,露出一雙大腳ㄚ。難得的機會,剛好身邊有相機,為我的野鳥資料庫,增添寶貴的圖資。回家檢視時,才發現小雞怎麼看都不成比例,有一雙大得離譜的巨腳。

2011/04/04

白腹鶇

一隻白腹鶇,每天在我住家的頂樓出沒。有時候聽到了牠的聲音卻看不到身影,有時候不期然的開門出去卻又一頭撞上。這一隻白腹鶇是雌鳥,她來到頂樓總是從女牆角落開始,跳下槭樹的花盆上,用尖嘴在落葉上東翻西找。因為我用自製的廚餘替盆栽植物施肥,有機肥裡應該有許多鳥類喜歡的食物。所以白腹鶇是來尋找食物的。她沿著牆角下,賊乎乎的在大大小小花盆間穿梭。有時候看到我開門出來,就跳到她認為比較安全的牆緣上,背對著我歪著頭和我對峙。這時候,心理上雖然感到非常幸運,能夠在這麼近距離觀察一隻罕見的野鳥;行為上仍然得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,摒住氣息不敢稍有任何動作,甚至不敢兩眼正視,裝做若無其事一樣顧左右而之他。
我覺得在許多動物之間,互相可以溝通,藉以傳遞訊息的就是「眼神」,而能夠產生眼神的眼睛,看起來不過只是黑白對比,加上一層透明水晶體的視覺效果。這樣的視覺效果,只能表達出很簡單的訊息,如同數位訊號一樣,是黑、白或有、無而已。也就是說:當白腹鶇看到我,看著我發出的「眼神」,直覺上必須要立刻分辨,收到的訊息是「有敵意、有害」或是「無敵意、無害」。
人類天生有一對黑白對比的眼睛,又常常一眨一眨的發出某種「訊號」,我們對自己發出的「訊號」不明所以,只是人類長久以來都是許多動物的天敵,我們的「眼神」已經被當作是一種有害的印記,存在牠們簡單的記憶庫中。當人類有一天懂得博愛、發揚眾生平等的時候,我們的眼神發出了關注、凝視、黑白對比的訊號,鳥類還無法細細的解讀,仍然認為那是有害的訊號,瞬間就啟動了牠們防衛的反射作用。許多在野外拍攝野鳥的人都知道,當我們舉起相機,將鏡頭對準野鳥,也就是當野鳥看到亮晶晶玻璃鏡片的一剎那,通常都會引起牠們的注意,甚至驚嚇飛走。對自然觀察有興趣的人或許也會發現,某些視鳥類為天敵的蝶、蛾,翅膀上有「眼斑」,模擬酷似蛇眼或貓(頭鷹)眼的「眼神」訊號,來保護自己。
我家的白腹鶇始終和我保持著這種不期而遇的關係,想要進一步拍照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用食物引誘,也因為常有泰國八哥從中做鯁不得成功。三月底,去了一趟植物園,在木棧道兩旁,森林底層的落葉上,常有野鳥飛下來覓食。因為空曠、視野佳,空地上又長滿了野花,白腹鶇自恃身上的保護色,並不十分怕人,是觀察、拍攝的絕佳地點。第二天,我又帶著相機到植物園,以白腹鶇為當天的職志。
拍攝過程十分輕鬆,白腹鶇在一定距離之外,從落葉堆裡翻找食物,只不過感覺上牠們仍然保持著八、九分的戒慎恐懼,不時一溜煙飛到附近樹枝上。原來,白腹鶇不在乎遊園的人群和攝影鏡頭的威脅。這個位於都市中,經過人工仔細思量佈置、營造的自然環境裡,對野鳥最大的敵害竟然是貓。植物園裡經粗略估算就大約有十來隻貓,每一隻都長得身材碩壯,都把園區當作是貓的獵場和食堂。園區裡有數不清的松鼠可以獵捕,至少還有愛護動物的人固定餵食。偶爾遊戲般獵殺一些飛鳥,還可以磨練牠們與生俱來嗜血的本能。植物園裡的貓,已經到泛濫的地步了,管理者應該要注意這個現象。
在植物園裡拍攝野鳥,將鏡頭對準枯葉堆,難免引起攝影同好的好奇。偶有人跑來問:「你在拍什麼啊?」。他們大多沒聽過「白腹鶇」這個鳥名,以為是什麼稀奇的鳥種,先是眼睛一亮,立刻打點裝備,問道:「在哪裡啊?」據實以告之後,看到的只不過是一隻不起眼的普通野鳥,既不美也不稀有,只隨便虛應一下相機操作,就悻悻的離開了。後來才知道,大多數來園區拍攝野鳥的「生態攝影家」們,都是在尋找白耳畫眉、五色鳥築巢、灰林鴿或灰斑鶲…..這些熱門的鳥類。「哼!白腹鶇,算那門子的鳥嘛?」或許這就是白腹鶇大量存在台灣的生存策略-低調,避人耳目。
就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,又聽到「吱-」輕微的鳥叫聲,是一隻白腹鶇雌鳥,而且就在頂樓某一個角落裡。鷦鷯巢林不過一枝;鼯鼠飲河不過滿腹。「由牠去吧!」只不過是一隻小鳥和我一樣,在大千世界裡想找一小塊僻靜、安全、隱私的角落好生活而已。

2011/01/16

黃尾鴝

今天,頂樓飛來了一隻黃尾鴝雌鳥,就在我面前大剌剌的啄食菜蟲。我在藍磯鶇的餵食台上多加了一些麵包蟲,黃尾鴝小姐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用心,和藍磯鶇輪班前來索取食物。除了上述之外,偶爾還有害羞的白腹鶇。今年頂樓餵食的鳥況大好。
剛好網路上有關「餵鳥、攝鳥」的討論,不吐不快,回覆如下:
「餵鳥拍照可以嗎?」
這個問題和「可不可以用閃光燈拍攝野鳥?」一直是賞鳥和攝鳥之間的引人爭議的話題,有人期期以為不可;也有人認為有何不可?不過,我以為任何爭論的背後都是屬於人的行為,而無關生態。反而覺得,只有無知的人才會將這些問題提上台面,當做分化人我之間的依據和準則。正是所謂「世間本無事,庸人自擾之」。
怎麼拍照?用什麼方法?都是個人的事。固然拍攝野鳥的人,確實有諸多令人不齒的行為,那也不過像是社會上有許多流氓惡霸一樣,我們善良老百姓,不但要忍氣吞聲,有時候還得找他們幫忙「處理圍事」。自己不喜歡的事情,只要自己不這麼做,不去看,務本就好了,何苦貶低別人以抬高自己?更令人嫌惡的莫過於這些自以為清高的人,抬著環保、保育的招牌,勤於劃分你我,對於自然界的定律毫無所悉,隨便搭上一個保育的熱潮,或是掛著一個學術研究的帽子,口口聲聲都是愛護環境,別人所作所為都是錯的。何況「餵鳥」和餵貓、餵狗、餵雞、鴨有何不同?研究蝴蝶的人,不也是用一把糞尿撤在河床上招引蝴蝶?夜間拍攝兩棲類,不用閃燈行嗎?也不見有人去干涉。「餵鳥」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行為,實在不需要如此大張旗鼓口殊筆伐。
對於這些自命清高的環保鬥士們,若要以野鳥在環境上作文章,我倒是有個不錯的話題讓他們去討論:
「亂丟垃圾可以嗎?」
我多年觀察的心得,垃圾多的地方愈多野鳥,丟垃圾就和「餵鳥」一樣,但是環保的層級卻又高了一等。唯垃圾而已矣,何必曰「餵鳥」乎。 
今年,我在住宅五樓的頂層發現藍磯鶇的蹤跡,於是買了麵包蟲,每天丟一些在花盆裡,藍磯鶇天天來報到,當然我也找機會好好拍攝一番。這麼做並沒有什麼目的,不會有什麼愛心發揚,也沒有什麼罪惡的感覺,純粹只是我喜歡鳥;鳥喜歡吃蟲,如此互利而已。至於會不會影響候鳥的習性?老實說,這並不是任何一個人類可以討論的話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