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/11/08
自然而已,何必曰賞鳥?
賞鳥季節又到了,「愛鳥」的人摩拳擦掌都在等待這個時刻終於可以大展身手。只要跟著團體,循著各種宣傳、誘導和說明,在既定的日子裡,有志一同來到規畫中有鳥的地方,早已經是人聲鼎沸到處擠滿了賞鳥的人潮。可是鳥兒在那裡呢?經過志工解說員的指引,透過高倍望遠鏡,朝著千夫所指的方向;萬眾矚目的地方,終於在保護區內的遠處「賞」到了鳥兒。至於是什麼鳥呢?總是稀有、罕見、美麗的種類,才能才增廣見聞不虛此行。若是更進一步想要增加辨識野鳥的功力,只要加入賞鳥團體,穿戴背心和小帽,手持野鳥圖鑑和望遠鏡,配戴專業徽章。在團體裡大家有志一同人云亦云,反正說的不外是環境、地球、生態的大道理。於是,人人都可以變成野鳥的代言者,個個都是環境保育的衛道家呢!
為什麼要「賞鳥」?
為什麼要「賞鳥」呢?或許因為鳥類擁有溫潤的羽色、美麗的外形、翱翔的美姿和悅耳的歌聲,自古以來在科學和文學中,帶給人類無限想像和憧憬。加以近年來,自然科學、文學和關懷環境議題方興未艾,人類感覺到自然環境在人文進化中,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。於是保護環境、保護自然生態的聲浪日益高漲,賞鳥、愛鳥的活動也在唇亡齒寒的意識中興起,咸認為「今日鳥類;明日人類」。
然而鳥類只是生態環境中的一小部份生物,保護自然生態環境,為什麼偏偏只是愛屋及鳥呢?以如此尖銳警世的口號,將人類仁人愛物的良知良能,包裝、特化成一種積極的「賞鳥、愛鳥」行動,並加以行銷,透過宣傳號召了許多人一起參與,以為只要「看」到了就余願足矣;「賞」到了也能心滿意足。這種膚淺又盲目的「賞鳥、愛鳥」活動,在生態、環境、保育的層面中卻只是鑽牛角尖而已。
自自然然,輕鬆賞鳥
自然生態環境裡本無什麼美醜善惡,賞鳥、愛鳥固然是人之常情,但是,在生物、環境、人類行為多樣性的認知下,我們不能只在乎「關關睢鳩,在河之洲」而已。若能在關懷環境的大前題下,從自然思考,從觀察野鳥著手。在不干涉別人、不干擾野鳥、不在乎有無、不妄加保護,隨時隨地、無分季節。看到了喜得;看不到也是喜捨。賞鳥自然而然,方法又於我何有焉?
長久以來,我以觀察、攝影、描繪、寫作來從事「鳥事」,樂得以一個業餘的、邊緣人的角色自居,既不積極也不執著更不專業,有鳥就欣賞;無鳥時也可以想像和假設。用我在、我看、我想的片片段段累積成經驗,雖然旁門左道,也談不上學術成就;更構不成理論篇章,但是賞鳥的過程和延伸心得,常常成為繪圖和寫作的泉源,何況獨創的見解,不但可以自玩娛還能持贈君呢!
以翠鳥為例
舉「觀察翠鳥」的例子,用攝影、描繪、筆記、心得並陳,非要人人效法,不過也希望藉以拋磚引玉,讓野鳥自由自在;賞鳥者自然而然。
翠鳥又叫作「魚狗」。第一次看到是在塘沼溼地的環境,身形短小,兩頭尖尖,一付大而不當的巨嘴,沒有脖子,外形嬌小可愛。當時,翠鳥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:翠綠色,大嘴巴,會捕魚的鳥。延伸的心得則是:有水、有魚的環境才看得到翠鳥。以後有機會到了溪流、湖泊、海岸環境,總不忘了尋找看看有沒有翠鳥的蹤跡。找到了印證了自己的看法,找不到也可以推想:為什麼水中有游魚,附近卻沒有翠鳥出沒?從而擴大思考環境生態的相關問題。
有了多次的翠鳥經驗以後,我「發現」翠鳥只在水域上空直線飛行,常常停在樹枝或石頭,可以俯瞰水面動靜的高點上。我認為這些固定的習性模式,當然是為了方便覓食、捕魚的行為。然而我也「從末發現」翠鳥在地上走或在樹枝上跳。翻查工具書得知,翠鳥腳部是駢趾足,因為在牠們的生活模式中不需要跑、跳、抓、攫,腳部只要具備「佇立」的功能足矣。「看不到」的也是經驗,仍然可以想像和歸納出有趣的賞鳥心得。
翠鳥站在高處,用極快的速度向下俯衝捕魚,令我激賞的不只是野鳥動作的精準、美妙而已。我也多做了一些延伸的想像:什麼原因讓水中的游魚干冒危險浮出水面,成為捕食者的獵物呢?魚、水之間有沒有微妙而互為因果的環境因素?水的深度、水質清濁,和水面反光會不會影響翠鳥的視覺?曾經以為翠鳥必須在較深水域捕魚。試想一隻翠鳥像箭矢一樣,一頭衝進淺水中,後果一定不堪設想。不過,後來在一處淺淺的溝渠中,看到翠鳥也可以輕鬆捕食小魚。輕率下的結論,在往後的觀察紀錄中被否定了,心裡沒有失望,卻充滿著恍然大悟的快意呢!
此外,體型優美、身材高佻的高蹺鴴,要如何「蹲」在巢中抱卵育雛呢?台灣藍鵲為什麼喜歡在水邊築巢呢?鷺科鳥類的雙眼長在頭部兩側,如何能夠看到正前方微小的獵物?以自己的賞鳥方法,建立自己對生態環境的看法和想法。縱然只是微不足道的野人獻曝,不但不會德孤寡鄰,反而「…… 始知鎖向金籠聽,不及林間自在啼。」
2009/10/28
黑枕藍鶲
以前曾經看到一本野鳥攝影集,介紹拍攝台灣的鳥類。書中圖片無論色澤、動作、焦距….,用唯美的攝影技巧,將一種在自然界中神出鬼沒的野鳥,形容為「藍色精靈」。精美的圖片,無不吸引了許多讚嘆的眼光,看到的人都不禁要問:「這是什麼鳥啊?」、「台灣有這麼美麗的鳥兒嗎?」
把「黑枕藍鶲」形容為「藍色精靈」迨無不可,不過,如果我們在野外實境裡,看到這種行為鬼鬼祟祟的野鳥,很難將牠比作是「精靈」,還要怪攝影者何苦多情,濫用精巧的器材,騙取了我們凡夫俗子的眼光。攝影作品常常包藏謊言,何況那只是1/250秒的時間切片,離真實的永恆,還差了一段很長的距離。
我第一次看見黑枕藍鶲是在一座土地廟後面。當時正打算拍攝荔枝園裡的一隻黑冠麻鷺。茂密的荔枝樹下陰森又晦暗,我躲在架設好的偽裝布幕裡,好整以暇等待野鳥出現。有一群不解風情的小彎嘴畫眉,常常在我前面的荔枝樹上呼朋引伴,招搖作弄。我發現,每當小彎嘴畫眉聒噪出沒的時候,總會看到一隻藍色小鳥迅速飛到樹上,幾次跳躍之後,又飛快的消失在黑暗的樹林裡。黑冠麻鷺不肯現蹤,但是畫眉老是不請自來,而伴隨而來的藍色小鳥,也總是驚鴻一瞥屢試不爽,只是時間、光線、速度和距離都不足以拍攝。當時,剛剛學習認識野鳥,用肉眼觀察,看到這樣美麗色澤的鳥兒,真是驚為天上之物。
鶲科鳥類是有名的飛蟲捕手,牠們常常站在定點樹枝上守候,看見飛在空中的細小昆蟲,利用精湛的飛行技術,飛去來時,獵物已經落入口中。牠們覓食領域在低海拔陰暗的密林裡,暗藍色羽毛是牠們最好的保護色,出現在光線明亮的地方,羽毛才會呈現亮麗的色彩。而黑枕藍鶲生性保守、隱密,深知有著一身美艷的羽毛,必然招致不幸,情非得已絕不會暴露在陽光下。所以,當我們在濃密樹林裡,在自然的條件下看到黑枕藍鶲,必然是身著一襲黑裳,行動像鬼魅一樣的黑鳥,那樣的光線是無法攝影的。
然而,為什麼小彎嘴畫眉會引來黑枕藍鶲呢?經過幾次觀察之後,我發現黑枕藍鶲每次亮麗登場,在明亮處曝光,其實都是為了捕捉獵物。原來這是原生鳥類之間「覓食團體」的現象。小彎嘴畫眉和黑枕藍鶲都是台灣特有亞種,長久生活在同一個自然環境裡,平面的覓食領域重疊,早已演化磨合出共生互利的生存方式。小彎嘴畫眉體型較大,常常五、六隻集體出巡,在濃密的樹林底層尋找蟲、蛾食物。粗心又笨拙的動作,常常驚擾附近小型昆蟲,惹得牠們四處飛竄。飛向高層的昆蟲,因為暴露身影,終於成為黑枕藍鶲獵捕的目標。所以,每當小彎嘴畫眉集體出巡的時候,隱身在黑暗中的黑枕藍鶲知道機會來了,飛到明亮處,在畫眉落腳的地方快速轉一圈必有獲。
黑枕藍鶲築巢還有一項特殊本領,牠們先收集細葉、芒草和苔蘚當作巢材,然後飛到樹林、草叢間尋找蜘蛛網,並以身體衝撞蛛絲,回巢御下當作巢材的黏合劑,漏斗狀的鳥巢常吊掛在垂懸的藤蔓之間,外表間雜著白色的蜘蛛絲。
我曾經在一間廟宇裡面,看見一隻黑枕藍鶲不停繞著殿堂裡的穹頂飛行。原來斗拱雕刻之間有許多蜘蛛絲。收集巢材順便清潔神明的居所,也符合互利共生的自然法則。今年四月間,有果農朋友發現黑枕藍鶲在一個黑暗樹林下築巢,地點十分隱密。通知我過去拍照的時候,藍色的鳥蛋棄置一地,已經鳥去巢空了。黑枕藍鶲捍衛隱私權的決心十分堅定。
2009/10/19
紅嘴黑鵯
紅嘴黑鵯一襲黑衣,只有一雙腳和一張嘴是彩度對比的鮮紅色,在一般普鳥當中,算是比較引人注意的鳥類,也是在布農族原民文化中負有神格角色的鳥類。
剛開始認識紅嘴黑鵯是在初中的時候。十三、四歲正是頑皮好動的年齡,何況我又是「放牛班」的學生,上課時間,經常三五成群蹺課到後山的桑椹園玩耍。有一次,在山上一棵相思樹發現一個新鮮的鳥巢。每一個鄉下孩子,大約都有過掏鳥巢;偷鳥蛋的經驗。鄉野最常見的鳥巢種類,不外是一堆亂草圍成球狀的「黑嘴鵯仔」,和精緻編織成碗杯狀的「青笛仔」。當時,高高掛在頭頂上的則是一個廣口淺盆狀,一種從未見過的鳥窩造型,引起了我對新鳥巢的好奇,究竟是什麼樣的野鳥會編織這樣的鳥窩呢?我們連續觀察了幾天,確定那個鳥巢是屬於附近一對紅嘴黑鵯所有,而且窩裡正在哺育小鳥。因為我的身手矯健,大家公推我爬上樹去抓鳥。
焦急又憤怒的紅嘴黑鵯親鳥們,在一旁聲嘶力竭的又叫又跳。我不顧一切爬上樹梢靠近巢位,看見了四隻頂著大紅嘴唇的雛鳥窩在一起,狀甚安逸。小傢伙眼睛都尚未睜開,對於即將覆巢的危機,絲毫沒有戒心。看著這些無助的小東西,聽著親鳥的哀鳴聲,再頑劣的小孩也不忍強下毒手。我藉口小鳥尚未開眼取之無用,於是說服了同伴,等小鳥長大一點再來。
隔了幾天,禁不住同伴催促,又來到相思樹下。鳥窩依舊高掛樹梢,奇怪的是四週寂靜無聲,不再有親鳥警戒的聲音。爬上樹一看,窩裡空空如也,早已鳥去巢空。我們判斷紅嘴黑鵯並非離巢而是棄巢。野鳥認為鳥巢是最不安全的地方,通常會慎選築巢的位置,一旦鳥巢受到威脅,牠們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,會啄破鳥卵,咬死雛鳥再另築新巢。那次事件,也促成了我對鳥巢的認識和反省。
紅嘴黑鵯雜食性,生長在台灣的自然環境裡,野果子、昆蟲取之不盡。若說台灣是野鳥樂園,那麼紅嘴黑鵯就是野鳥中的豐衣足食者。牠們通常小群體活動,不過每農曆過年前後,會有群聚的行為。我曾經見過一整棵楓香樹上,停上了五十多隻的紅嘴黑鵯。或許也和麻雀一樣,在年終來個嘉年華會,趁機混群、交誼、擇偶、配對。曾有鳥類研究者無意中告訴我,鵯科鳥類和人類的關係密切。他說:「只要有人類開墾、居住的地方,才會有紅嘴黑鵯。」想想確實沒錯,鵯科鳥類十分常見,然而常見的地方果然都是菜園、果園、公園、次生林…等,有人類活動的地方。這或許可以解釋烏頭翁族群,在台灣地理分布上的迷思吧。
2009/10/09
鸕鷀
為了編寫一本有關鸕鷀的繪本,讓我回想起第一次去金門拍攝野鳥的經歷。那時候,金門剛剛解除戰地政務不久,戰地煙硝味未散,有關匪諜、水鬼、地雷的傳聞,令人餘悸猶存。當地人提出警告,不要在荒郊野外隨處亂闖,而且略帶恐嚇的說:最近常常有無名火延燒,暗示著還有破壞份子潛伏,伺機擾亂民心。也有傳聞偏僻的地點,還留下未清除的地雷,不久前還有外國人因此喪命。無奈這些人煙罕至的恐怖地區,都是拍攝野鳥必須涉足的地方。
我每天眼看著鸕鷀群集在慈湖最裡面的角落,游泳、潛水、曬太陽或高高站在木麻黃樹上,距離總是在長鏡頭不足的遠處消遙活動,讓人望眼欲穿,卻又不敢越雷池一步靠近拍攝。柿子挑軟的吃,我們選擇人口活動比較頻繁的地方下手,先在浯江口和附近的公園裡拍攝蒼翡翠、黑頭翡翠和鵲雊,可是最終還是回到了鸕鷀聚集的慈湖。千里迢迢的野鳥攝影任務,不可能缺少鸕鷀。
我和同伴兩人,選定了前進鸕鷀大本營的作戰方式。從環湖公路的某處切入湖岸,再藉著湖岸樹林下濃密灌木叢當做掩護。湖岸都是人工造林地,種植許多溼地松,因為許久沒有管理,松林下雜草叢生,加上橫倒枯木縱橫交錯,松針鋪在雜草和枯樹枝上,我們要穿越的其實都是被松針架空的地面。必須像野戰部隊一樣匍匐前進。一想到作戰就想起地雷,每前進一步都是心驚膽戰的。我也想到無名火事件,在公路旁松針密佈的地方,只要有人亂丟煙蒂,加上海風助燃,很容易就會引起火災。那匪諜和破壞份子或許都是被妄加罪名的無辜者吧!
我們每接近目標一步,就趕緊將長鏡頭上架,先拍攝現在所見的棲地環境,生怕下一步會發生什麼狀況,然後收起鏡頭,繼續在松針落葉覆蓋下爬行前進。終於到了可以攝影的臨界距離,我們各自找好了適當的位置,架設攝影裝備,一舉一動都要格外小心,萬一驚動了眼尖的鸕鷀,就要前功盡棄了。
正要開始拍攝的時候,忽然從空氣中飄來煙燒味並夾雜著草灰,不知什麼原因,一把無名火從背後悄悄掩至。還在遲疑之間,火光突然猛烈,濃煙瞬間密佈,畢剝聲大作。在風勢助長之下火勢快速漫燒過來,而我們正好處於火口的下風處。時間只容許我們倉皇收拾器具,火舌已經迫在燃眉了。此時此刻,顧不得暴露行跡,直向鸕鷀棲地的方向逃命,不料也因此陷入了絕境。因為我們奔逃的方向,正好是一個半島形的沙洲,右邊是湖;左側是溝渠,前面是水域;後方是火海。
鸕鷀們受到驚嚇,群體向空中亂飛。風聲、鳥聲漫天價響;濃煙、灰燼,好像人間煉獄。因為不能讓昂貴的器材泡水,退路或許是唯一的選擇。我們包好頭、臉,拉緊拉鍊,揮舞腳架開路,硬著頭皮衡向迎面而來的火勢。幸好火線之後只是灰燼,而我們也落得灰頭土臉十分狼狽。
鸕鷀在湖面上空盤飛,看到兩個不速之客侵入棲地,以為我們是縱火的元凶。從空中擺開轟炸的隊形,一隻隻,一排排從頭頂上低空飛掠,翅膀劃破空氣發出「咻—咻」的聲音不絕於耳。而我們也只好站在焦黑的湖畔上,接受這群黑色大軍的憤怒和示威。
2009/03/11
山鷸
好幾年前,我在中海拔山區的農場裡,朋友彎刀告訴我,在通脫木樹林附近有一隻山鷸出沒。山鷸是隱密性很高過境鳥,很少有觀察記錄和攝影。在台灣出現的行跡和生態行為,幾乎不為人知。我也很想一睹山鷸的廬山真面目。那時候,天將近晚,待我去樹林下守候時,卻是驚鴻一瞥,山鷸只神龍見首不見尾。第二天回到台北,卻聽彎刀來電,說了一個離奇的故事。彎刀一大早出去通脫樹林巡視,發現一隻山鷸的屍體,體溫猶存身上卻沒有任何外傷,只是從嘴裡露出一大截蚯蚓。據彎刀推測:農場裡有許多大蚯蚓,體長約三、四十公分,夜晚鑽出地面活動,而山鷸以為美食大啖之。豈料,鳥類沒有咀嚼的能力,又粗又長的蚯蚓截之不斷,吞服困難又吐不出來終於噎死了。不為路旁餓莩反而是撐飽死的,倒也真是個鳥為食亡。此後再也沒有山鷸的任何資訊了。只是留下一個謎團:難道山鷸是利用晚上出來尋找食物,是夜行性鳥類嗎?
今年年初,我在另一處農場尋找拍攝貓頭鷹的可能,一直到深夜而無所獲。正要回到宿營地點,看見許多灰褐色的中型鷸科鳥類,在馬路兩旁的落葉堆上覓食。牠們仗恃著夜晚和身上有不錯的保護色花紋,當人車經過時,常常不為所動。在山麓道路旁出現的鷸鳥莫非山鷸?但,為何成群在夜間出現呢?我想起了那一隻曾在夜間撐飽死的山鷸,或許山鷸都是在晚上活動,以致牠們的習性才會如此神秘又諱莫如深。我在夜深人靜的山路上來回觀察,數度嚐試失敗,費了許多功夫終於掌握了可以拍攝山鷸的方法。一直到凌晨,雖然只拍得數幀勉強的作品,經驗卻是彌足珍貴的。
原是屬於貓頭鷹的夜晚,卻意外得到了山鷸的收獲。野外發生的自然事件,讓人置身其中總是無法預期,無非這就是自然的道理。
蘭嶼角鴞
大約晚上七點用過了晚餐以後,騎上租來的機車,帶著所有夜間攝影的裝備,出發尋找蘭嶼角鴞。計畫中只有兩天一宿的蘭嶼行程,若是今夜沒能拍攝角鴞,那麼所攜帶的裝備,都將成為往後行程中沈重的累贅。
永興牧場位於野銀部落附近,從紅頭部落騎機車,必需繞過東南部半島。入夜以後,路上人跡杳然,我冒著海風沿環島公路疾馳,越過了幾處巉岩隘口,在遠離村落的山麓下,從小路切入這一座廢棄農場。殘破的教堂附近有幾株高大的麵包樹,應該是角鴞喜歡停棲的環境。當時月黑風高,幾乎伸手不見五指,只有白色十字架矗立在殘破的教堂頂端,氣氛陰森寂然令人毛骨悚然。為了不虛此行,也只好硬著頭皮,在教堂前面架好了設備,恐懼中耐心等待。
全世界的文化社會裡,都認為貓頭鷹是一種不祥的鳥兒,主要是因為牠們的行跡隱密,來去無聲無息又多半在夜間出沒,發出一種恆古孤寂卻又無可奈何的聲音,不論聽到了或看見了,都難免叫人毛骨悚然。歐美人認為貓頭鷹是死神的使者,聽到了「Who-Who-」的聲音,總以為死神在召喚:「誰?誰是下一個?」。蘭嶼的達悟人也認為角鴞是「不祥之鳥」,因為牠們總是夜晚在墳地附近出沒。
恐怖的氣氛中傳來角鴞特有的叫聲,在附近此起彼落相互呼應。只是害羞的角鴞們都不願意停在可以讓我拍攝的樹枝上。用手電筒尋找,偶爾看到了白色的身影,從眼睛反射出兩道懾人的白光,還來不及對焦取景,角鴞就像鬼魅一樣消失了。折騰許久畢竟無功,只好收拾裝備回去了。
民宿的主人知道我老遠去找尋角鴞,卻笑著說:「我們家後面就有許多角鴞。」我不相信達悟人的村落裡容得下不吉祥的「凶鳥」,因此半信半疑的再度整裝出發。就在住宿附近,晦暗的路燈下,角鴞站在椰子樹葉上好奇的對著我們觀望。只有短短的半個鐘頭,我到蘭嶼的心願已了,蘭嶼角鴞可愛的模樣盡收鏡頭裡,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察一隻貓頭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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